前天從自由時報新聞得知商業周刊（好像就是在台股大跌之前預言「台股即將爬上萬點」的同一本雜誌？）第1067期的封面故事是「超推薦 百大良醫」。
真有趣，站長看到這個封面故事就聯想到近四年前康健雜誌69期封面故事「台灣麻醉品質，向下沈淪？」。
先聲明：站長只看了商業周刊網站能免費看到的部分，看不到商業周刊網站會員才可瀏覽的部分，也不想去買該期商業周刊（這一向不是站長的菜）。
請回頭仔細看一次：是哪一本雜誌的封面故事？您沒看錯，是「商業周刊」。如果有一天「麻醉學雜誌」的Editorial View標題竟是「手術中心電圖與K線圖之間的異同」，會不會很詭異？
從商業周刊的調查理念及調查方式（請見商業周刊的新聞稿「商周超推薦百大好醫師 新聞稿一（調查篇）.doc」），大概就可以猜到最後會出現怎樣的一份名單。
商業周刊基本的調查理念大致是如此：「醫師能得到他醫界同儕的高度推薦，那他必然是個極度受到肯定的好醫師」，所以商業周刊「確定了『專家推薦專家』的調查定調」。調查的科別為「依據民國95年國人20大死因，選出對應的11個臨床科別」，所以傳統的內外婦兒四大科以外的科別全數被剔除。被推薦對象「囊括21家醫學中心與69家區域醫院主治醫師級以上的醫師」（共479位醫師參與），所以地區醫院與診所的醫師全部靠邊站。採用的調查方式是「經由三道專家推薦」：「院長推薦（各院院長推薦院內醫師）」、「醫學會理監事推薦」、「網路推薦」，詢問台灣區域醫院以上的院長與醫師們：「若您親友罹患相關疾病，您會願意優先推薦親友求診的醫師是哪幾位？」最後統計出推薦度最高前20％的「好醫師推薦榜」與其中推薦度前5％的「超推薦百大好醫師」（131位醫師）。（看到這裡應該可以發現：自由時報的報導中提到「對區域級以上醫院4700多位主治醫師問了相同的問題，並從中選出推薦度超高的『超推薦百大好醫師』」，是「誤把馮京當馬涼」。）
能躋身於這兩份名單中，絕大部分不是偶然的。這群醫師常見的特質包括：「以謹慎的態度從事神聖的工作」、過人的才智、鋼鐵般的意志、強烈的執念、不顧一切的堅持（例如某前輩以醫院為家，連兒女幾歲、幾年級都不知道）、眾人皆睡我獨醒（還在實驗室進行研究）、忍人所不能忍、為人所不能為（或不願為）、有辦法爭取到價值八位數甚至九位數的設備...。像林瑞祥教授就是站長個人非常敬佩的前輩：實事求是，不放嘴砲，具備長者與學者的風範，被稱為良醫乃實至名歸。（不過站長懷疑自由時報的記者是不是將電子顯微鏡與光學顯微鏡弄混了？）
不過商業周刊這次強調的是「以口耳相傳方式，或單憑著記憶中螢光幕前出現過的名醫印象在求診，不但不讓人放心，我們也很難分辨名醫與好醫師的差別在哪裡？」所以值得進一步審視的是：商業周刊的這兩份推薦名單真的可以讓我們分辨「名醫與好醫師的差別」嗎？
最了解醫師底細的，本來就是醫院裡的工作伙伴。比如說：站長之前有位婦產科同事聲名遠播，但是院內同仁很少人會找他接生。他在開常規剖腹產時，往往不知會麻醉科也不先確定產婦的半身麻醉是否生效了，就直接在產婦的肚皮上劃刀。這讓站長非常納悶：這些患者從來不探聽嗎？後來站長輾轉得知：這位婦產科醫師在診間對患者非常好，可說是有求必應（包括在很詭異的時間進行看時剖腹產）。
乍看之下，這次商業周刊所採取的調查方法「應該」可以將上面這一類醫師刷掉。理論上可以。
站長認識的醫師其實不多，不過看到某些醫師的名字大剌剌地出現在商業周刊這次所謂的「良醫」名單中，真是刺眼。其中包括：
- 某位主任級名醫，研究成果很有名，臨床醫術則平庸，最擅長的是轉診與「千百會（照會所有可能沾得上邊的其他各科，拉其他科當墊背）」。
- 某位教授級名醫，手術技術其實不如隔壁醫院裡連講師教職都沒有的醫師，所以手術出問題的機會偏高，但他總是歸咎麻醉科或其他開刀房工作人員。患者因手術併發症過世後，不知就裡的家屬還會向他道謝。
- 某位主任級名醫在為同事的至親手術前沒有好好看電腦斷層片，手術後該同事在親人面前還好心試圖為該名醫掩飾，沒想到該名醫卻對自己的疏失滿不在乎，說「再開一次就好了。」
- 某位主任級醫師，「開刀技術真是豬狗嫌，不但開得慢，還經常開得血流滿地，讓麻醉科疲於奔命。」
- 兩位名醫是向患者收紅包的常業犯。（本站的一貫立場是：現代的醫師只要向患者收紅包，即使只收一次，就和「良醫」完全不相容！）
所以這兩份名單中有多少是「不是那麼良的良醫」甚至是「老鼠屎」呢？商業周刊寫的「用心出發、兼具醫術，是此次《商業周刊》『超推薦百大好醫師』的共同面貌」、「『以病人為中心』的醫療理念，是這群醫師被同儕高度推薦的最重要原因」，讀來有些八股與諷刺。
何以故？這兩份名單的產生過程到底出了哪些問題？
- 商業周刊在移植美國的調查方式時，已不知不覺掉入文化差異陷阱（請參考「由醫師養成看多元入學的重要性」）而不自知。
- 醫界是很重視輩份的，尤其忌諱「功高震主（任）」，以免遭到「飛鳥盡，良弓藏」的下場。
- 在康健雜誌69期封面故事「台灣麻醉品質，向下沈淪？」中可發現：部分醫院將那次調查當成「雜誌主辦的非強制性醫院評鑑」來因應。在這次商業周刊的調查中，類似的斧鑿痕跡似乎又再次出現。
- 「商周超推薦百大好醫師 新聞稿一（調查篇）.doc」中提到：「許多家醫學中心相當重視此次的調查，例如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不僅為此成立專案小組，由各專科部主任與護理部主管組成評審團，互評後才得出推薦名單；部分醫院如馬偕醫院，並核對病人寫給醫師的感謝函，期望透過病人滿意度調查，以提供該院最符合病人需要的好醫師名單。」護理部主管、病人滿意度都參一腳了，已明顯違反商業周刊自訂的調查方法，這是足以使整份調查作廢的致命過失。可是商業周刊不但渾然不覺，反而沾沾自喜，以為這證明了受訪醫學中心有多重視這次調查。
站長對這次調查要質疑的是：
- 這種調查方式已偏離了原本設計的調查方式（如上述），勢必得出最符合社會期望的推薦名單（或名醫廣告單）。既然這兩份「良醫」名單與台灣社會一般認知的「名醫」有著極大的重疊性，又無法將「不是那麼良的良醫」甚至是「老鼠屎」鑑別出來，那麼這個調查的意義何在？
- 像林瑞祥教授「一個診只看20個病人，往往卻可以看上8個小時」當然很好，商業周刊「希望藉此樹立好醫師榜樣」的用意也值得肯定，不過試問全台灣有幾位醫師有這種本錢如此詳細看診？假設全台灣的醫師都以此為榜樣，台灣人受得了嗎？（就站長所知，某位不在這兩份名單中的外科醫師開刀最「詳細」了，麻醉醫師看到他進開刀房就嘆息：「又要長期抗戰了！」）
- 全民健康保險法第33條的轉診規定本已名存實亡，商業周刊的這個封面故事恐怕會使得社區醫療骨幹的未來雪上加霜。
另外，醫學生應該可以從這次調查得到一些啟示：
- 若想成為「良醫」，留在台灣北部或許會有較多的機會。
- 要邁向「良醫」之路，請優先考慮內外婦兒四大科，最好不要選擇等而下之的麻醉科。（換個角度想，台灣的麻醉品質如此低落，但麻醉死亡例竟然還排不進20大死因，難怪麻醉醫師不算良醫了。）
- 研究可以讓別人忽視臨床醫術的弱點，更是成為主任級醫師或所謂「良醫」的康莊大道。
- 妙的是：商業周刊網站上還有由網友評鑑出的四類「好醫師排行」：「最有愛心醫師」、「最有耐心醫師」、「最專業醫師」、「最好溝通醫師」。所以專業只占「好醫師」的25%，醫學生對於這種社會脈動不可不察。（由此觀之，「最危險的醫師是很慈祥的握著病人的手，卻一再地為他做錯誤決定的人」，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站長的結論是：看了之前康健雜誌和這次商業周刊煞有介事的調查，深覺「巷仔內」和「巷仔外」的看法還是有不小的差距。「這項破天荒的調查工作，目的有兩個：期望能滿足國人對醫界資訊透明化的需求；此外，也希望藉此樹立好醫師榜樣。」站長看來，這可能只是商業周刊的自我陶醉。
▲相關連結：
您這篇文章真是深得我心呀
晚點也來引用一下!!
Posted by: 高藥師 | 2008.05.10 at 18:01
我也來老王賣瓜 http://blog.bs2.to/post/medfront/12617
天下、康健應該算宗教性刊物吧, 信眾還蠻多的.
Posted by: markov | 2008.05.11 at 19:12
百大良醫 商業週刊 可上網推薦
http://www.businessweekly.com.tw/webarticle.php?id=33003
全台首度》歷時半年調查，好醫師推薦的好醫師榜 超推薦 百大良醫
撰文者：胡釗維
健康優生活》推薦你心目中的好醫師 (需先加入會員)
http://www.businessweekly.com.tw/feature/health/
前半部 講 怎樣是好醫生, 寫得不錯 頗能抓到一些 深刻關鍵處
但 顯得 純理想世界 的 高論
沒能點出 好醫生 對 病人的 健康管理 業績壓力 眾人體質反應的變異
的 權衡掙扎應變風險控管與用心
相對於病人病屬 的 本位觀點 的 感受與衝突
後半部 的 調查結果 有很多問題,
從圈內人的觀點 這麼多好醫師 不在名單上,
這麼多的 "大爛人" 都在名單上,
講得 洋洋灑灑 的 調查方法 到底 出了什麼問題
-- 假設的專家 不專家,
假設的優秀 其實並不優秀,
假設的公正團體 其實十分心機與私利朋黨糾葛
這就是 鯀的治水啊 - 先決條件不成立
還有啊 就是 台灣的 人情問題 --
設想 某院長 副院長 他的推薦名單 曝光了 ... (他是笨蛋嗎 不知道會曝光嗎)
(不知道 問卷如果是
"如果您的親人重病需要找大夫醫治, 哪些大夫你會優先求診?"
會不會 比較可以沒顧忌的 填答.
我相信 如果問卷是這樣的話 一定會得到 很 政治的答案
"在您的單位裡 最好的醫生是哪幾位")
這個事件 真的是 很好的 "不科學的 沒有做三角檢證 而被唬弄了的"
人文研究 典範ㄚ
會花工夫搞 媒體操作的人與團體,
網路投票 這樣的事情 也是會動員 投票部隊
製造數據ㄚ (已經有很奇怪的數據登錄了)
有人認識 胡釗維 嗎? 能不能提醒他 要 對 他所相信的回收問卷
做 相關組織團體 的 問卷 做 抽樣驗證,
只要 有幾個 坦率的醫生朋友 就能 很快的指出 哪邊有問題
other comments:
* i台灣的麻醉{哀愛唉}: 商業周刊「百大良醫」
http://morpheus.typepad.com/iait/2008/05/post.html
* OJ．候診室：百大良醫的迷思
http://blog.roodo.com/oj2005/archives/5967115.html
Posted by: 醫屬 | 2009.06.07 at 16:25
在「商」言商。說這個是「人文研究」，未免太抬舉它。
順便一提：今年的「百大良醫」在前一陣子出爐了。去年調查的基本缺陷大部分仍在，試舉一段內文：「許多醫學中心相當重視此次的調查，例如高雄長庚醫院，列出三個評鑑標準：必須從未遭病人投訴、醫師在病人間的口碑與發表論文數，才審慎的提出人選；部分醫院如馬偕醫院，並核對病人寫給醫師的感謝函上百封，讓病人作主，期望透過病人滿意度調查，提供該院最符合病人需要的好醫師名單。」論文數和病人的感謝函光明正大來插花。
好醫師被惡病人投訴的例子可是所在多有。
Posted by: morpheus | 2009.06.08 at 14:46
也聽說過 幾位 很積極寫論文 而 對病人來說 是 很災難的 卻是嘴很甜很會行銷的 卓越人士
Posted by: 醫屬 | 2009.06.10 at 21:18
嗯，很有道理，但病人還有選擇嗎?...病人就像在海上漂流，有一塊浮木就謝天謝地了~
Posted by: 笑哈哈 | 2012.02.29 at 00:32
浮木來了，僅供參考：
指點覓良醫 App e指靈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2/new/nov/13/today-life11.htm
Posted by: morpheus | 2012.11.13 at 11:33
「百大良醫」屈服利誘 同事難置信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headline/20150211/36382906/
Posted by: morpheus | 2015.02.11 at 07:32